如鳴佩環,心樂之
高中時,語文老師任班主任。她姓張,單名一個玲字——意指美玉碰撞出的聲音,明亮、剔透、干凈,“如鳴佩環,心樂之”。
但起初,我們卻是心懼之。
炯炯有神的眼睛,是張老師宣泄班主任威嚴的主要通道。逼人的注視像是一股冷空氣,讓一切張狂與肆意在猛地一哆嗦后掛上了冰霜。每當察覺到我們講悄悄話,她就不露痕跡地閉口不言,保持著板書的姿勢,只扭過頭來,瞪著眼睛。目光凜冽得像是一柄迅速出鞘的刀,不可直視的鋒芒讓全班的呼吸聲都顯得小心翼翼。于是,悄悄話被凸顯得突兀而響亮。等我們驚覺不對勁時,已經遲了,只能低下頭去,緊緊抿住嘴,做出保證不再犯的姿態。
不久后,又像是過了很久,“寶刀”歸鞘,她轉過頭去,繼續講課——張老師不會把人拎出來殺雞儆猴,她只是用“寒光照鐵衣”的眼神,清晰地告訴我們春天的地平線在哪兒,越過去,就要做好迎接萬里雪飄的準備。
每學期初,擔心我們放飛的心收不回來,她便時常在別的老師上課時,悄悄走到后門口觀望。注意到誰鬧騰得歡,就冷冷地盯著。或許是因為她的眼神自帶刀光,即使我們背對著她,也會感到如芒在背,偷偷瞥一眼,發現她果真來了,便如專業演員般一秒入戲,安靜聽講。但后來她這招就不靈了,因為她迷上了穿高跟鞋,剛出辦公室,我們就能聽到她“噠噠”的腳步聲。于是在她來時,我們早已正襟危坐,全員零抬頭,令她十分欣慰。
事實上,在明白學習是為自己后,我們就接納了那“噠噠”的腳步聲,甚至有同學把它比作成玉石相擊的聲音。當它從早晨六點一直響到深夜十點半時,所承載的意味已從監督慢慢轉化為陪伴。原來,老師也還沒走;原來,在我們孤軍奮戰浴血闖題海的時候,老師在默默地殿后。
想一想,一年又一年,日子復制粘貼便耗盡了她的青春。她早已不去區分工作和生活,她的過去、現在和將來都在“教師”這個名詞下生長。她生命的意義被一屆又一屆的學生夯實、豐富,又不斷去照亮新一屆的學生。只在偶爾閑下來的時候,她會望著窗外濕漉漉、孤零零的月光,為虧欠家人而黯然神傷。我常聽到她在電話里對孩子說,她今晚不能回去。一番老生常談又忍不住還要談的叮囑后,才掛斷電話。我忍不住想,她的孩子接到電話時,會不會也覺得鈴聲如鳴佩環,并心樂之?
忙是工作的常態,但即便在最忙的時候,我們去找她請教作文,她也會熱情相迎——她時常號召我們要照顧她的“生意”,否則辦公室里別的老師身旁圍得水泄不通,她卻門可羅雀,嫉妒就會止不住地抓心撓肺。
我們是理科班,很多同學找不到寫作的發力點,她就會主動寫“下水作文”,讓他們去模仿和領悟,直到能“青出于藍”。我曾想要一篇老師的親筆,卻一直未能如愿。“你自己寫出來的就足夠當范本了,還找我要,這不是給我添麻煩嘛!”她笑罵道。
想來,如果把我的寫作擬人化,他也是在高中長大成人的。之前,更像是詞句的“百家衣”,沒有章法地胡抓亂湊。在老師一次次的批改后,或者說,在美玉的輕鳴一聲聲地滋養下,我的語言如飛鳳找到了堅實的梧桐,情感如噴泉找到了奔涌的井口。文字、生活和審美的情趣如桃園結義后,繽紛的落花便都是在自然曉暢的流水上打著轉兒。
但青春退潮后,總要撿拾一些貝殼留作紀念。那篇未曾到手的親筆,終究成了高中生涯一個啞掉的遺憾,讓它少了一縷如鳴佩環的余韻。
大學時,忽有高中的學妹加我,說她把我的許多篇“大作”當作范本研究過,還講了很多她記憶猶新的詞句。隱隱的,我又聽見了熟悉的“玲玲”聲——因為那些詞句,是老師帶著我一次次修改作文后升格出來的。那些頑石是如何一步步地敲出美玉的聲音的,我也記憶猶新著。
如今,畢業已多年,但我偶爾還是會夢回那段淺吟低唱的歲月。在一朵朵細小的紫藤花里,鴿群驚起的花香如同佩環輕鳴,久久不絕……
■ 仇士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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