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者 劉麗 張化云 劉曉瓊

黎明，是黑暗與光明的交界；拂曉，是槍聲與鴿哨的更替。

1944年9月11日清晨，豫東平原的八里莊薄霧尚未散盡，一顆流彈劃破長空，37歲的彭雪楓將軍倒在勝利前的黎明。81年后的8月，這片英魂永駐的紅色熱土上，玉米青紗帳如浪似海，田野里孕育著豐收的希望，彭雪楓將軍紀念館佇立其間。

8月28日，拂曉報社“紅色記憶——一張報紙的抗戰(zhàn)”采訪團循著墨香與硝煙，走進八里莊，聆聽歷史的回聲。

鐵血西征 進軍中原

——“打回路西去，解放豫皖蘇”

豫東平原，秋陽正熾。剛抵達紀念館前，一位身著正裝、眼神堅定的年輕人已在此等候。“歡迎大家來到八里莊，接下來由我為大家講述彭雪楓將軍與這片土地的深厚淵源。”他的聲音沉穩(wěn)有力，話語間滿是對歷史的敬畏——他便是紀念館第四代講解員程博文。

跟著程博文的腳步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紀念館外雪楓廣場中央的騎馬銅像：駿馬昂首屹立，彭雪楓將軍身披戎裝、目光如炬，銅像底座“彭雪楓將軍”五個大字由張愛萍將軍題寫，夕陽余暉灑在銅像上，仿佛仍在傳頌81年前那氣壯山河的西征吶喊。

時間回溯到1944年，日軍為了挽救太平洋戰(zhàn)場的敗局發(fā)動中原戰(zhàn)役。國民黨將領湯恩伯、胡宗南率40萬大軍，面臨日寇攻勢，一觸即潰，望風而逃，中原大片河山淪入敵手。7月25日，中共中央軍委決定，八路軍、新四軍兵分三路，向河南敵后進軍，控制中原，挽救危局。

“8月15日，彭雪楓率領新四軍第四師主力部隊，從安徽泗縣的半城（今屬江蘇泗洪）誓師西征，喊出了‘打回路西去，解放豫皖蘇’的響亮口號。”程博文的講述條理清晰，將我們帶回那個戰(zhàn)火紛飛的年代。8月20日，部隊跨過津浦鐵路，進入蕭縣境內(nèi)。然而，盤踞在蕭縣南小朱莊的國民黨蘇北挺進軍第四十縱隊王傳綬部，成為西進路上的“攔路虎”。

王傳綬部約2000人，裝備精良，自詡“鐵軍”，企圖阻擋新四軍西進。8月23日拂曉，戰(zhàn)斗打響。新四軍四師十一旅三十一團、三十二團和師騎兵團向小朱莊發(fā)起猛攻。敵軍憑借堅固工事負隅頑抗，戰(zhàn)斗異常激烈。

彭雪楓將軍親臨前沿陣地指揮，在觀察所里密切關注戰(zhàn)場態(tài)勢，根據(jù)敵情變化及時調(diào)整戰(zhàn)術。他看到正面進攻受阻，當即下令組織爆破組，對敵核心碉堡實施定點爆破。戰(zhàn)士們冒著槍林彈雨，攜帶炸藥包匍匐前進，先后幾次沖鋒，終于成功將幾座關鍵碉堡炸毀，撕開敵軍的防御缺口。

激戰(zhàn)整日，斃敵縱隊司令王傳綬以下354人，俘敵副司令王忠鼎、參謀長屠忠初以下1040人，繳獲大量武器裝備。小朱莊戰(zhàn)斗的勝利，打開了新四軍西進的大門。

戰(zhàn)后，彭雪楓將軍站在小朱莊陣地上，對指戰(zhàn)員們說：“這一仗打得好！為我們西進開辟了道路，也為豫皖蘇邊區(qū)人民報了仇！”

將星隕落 浩氣長存

——“這一仗，他倒在了黎明前”

小朱莊大捷后，西進部隊勢如破竹，連克黃莊、菊集、馬莊等據(jù)點，恢復了蕭縣、永北、碭南、宿南、宿西等廣大地區(qū)。然而，勝利的道路上卻暗藏危機。

1944年9月11日，部隊進駐夏邑縣八里莊村。當天凌晨，彭雪楓指揮部隊包圍了頑軍李光明支隊，拂曉時分發(fā)起攻擊。

“將軍當時就在這個圍寨上指揮戰(zhàn)斗。”程博文指著事跡展覽室內(nèi)一張復原地圖，向采訪團介紹，“將軍手持望遠鏡，觀察敵情，指揮若定。”

戰(zhàn)斗進行得十分順利。至上午9時許，敵軍大部被殲，部分殘敵被困在一個小圍寨內(nèi)。正當勝利在望之際，一顆流彈突然擊中彭雪楓的左心房。37歲的彭雪楓將軍，生命永遠定格在了那一刻。

紀念館東南隅的六角亭，亭內(nèi)“彭雪楓將軍殉國處”石碑由張震題寫。

將軍犧牲后，遺體被存放在新四軍第四師臨時指揮部所在地的一座教堂內(nèi)。在程博文的講述中，那段歷史仿佛就在眼前，展廳內(nèi)的空氣也仿佛變得更加凝重。

彭雪楓犧牲后，警衛(wèi)員收拾遺物時，在他的存書里，發(fā)現(xiàn)一份完整的《拂曉報》合訂本，封面上有他墨筆親題：“心血的結(jié)晶。”

為了不影響部隊士氣，同時也為保護身懷六甲的將軍夫人林穎，師領導決定暫緩公布噩耗。將軍的遺體被秘密運回津浦路東，直至1945年1月24日，中央才公布彭雪楓犧牲的消息，并在延安中央大禮堂舉行追悼大會。

毛澤東、朱德、劉少奇、彭德懷等同志率領延安各界代表1000余人沉痛追悼彭雪楓。同時，淮北各界近2萬人參加彭雪楓的安葬儀式。長淮嗚咽，戰(zhàn)馬哀鳴，天地同悲。

《解放日報》《拂曉報》刊載了延安追悼會的消息，包括中共中央委員會、十八集團軍總部的挽聯(lián)，毛澤東、朱德、劉少奇、彭德懷、賀龍、陳毅題寫的挽聯(lián)和挽辭，陳毅等同志的悼念文章，轉(zhuǎn)載了重慶《新華日報》上發(fā)表的追念文章摘要。

彭雪楓事跡展覽室內(nèi)，高懸著中共中央委員會的挽聯(lián)：“為民族，為群眾，二十年奮斗出生入死，功垂祖國；打日本，打漢奸，千百萬同胞自由平等，澤被長淮。”程博文駐足于此，目光落在挽聯(lián)上，輕聲說道，“這是毛澤東主席親筆題寫的，字字都是對將軍的敬重。”

朱德同志對將軍的一生作出了高度評價：“中華民族英雄，共產(chǎn)黨人好榜樣”。陳毅同志曾稱贊他：“吾黨匡天下，得君亦俊才。”1997年，江澤民在出版《彭雪楓軍事文集》的時候，稱贊道：“文武兼?zhèn)洌淮⒉牛还Υ棺鎳瑵杀婚L淮。”

1989年，彭雪楓被列為解放軍33位軍事家之一；2009年，入選“100位為新中國成立作出突出貢獻的英雄模范人物”；2014年，列入首批著名抗日英烈名錄。

“這些榮譽，是國家對英雄的認可，更是我們守館人必須講好的故事。”程博文語氣莊重。

四代守望 精神永續(xù)

——“守護，是為了讓更多人看見”

33歲的程博文與彭雪楓將軍紀念館的緣分，要從曾祖父程丕振說起。1985年紀念館建成開放，程丕振自愿擔負起守護紀念館的責任，成為第一代守護者。此后，祖父程利國、父親程備戰(zhàn)先后接過接力棒，成為第二代、第三代守護者。2018年，程博文大學畢業(yè)后毅然回到家鄉(xiāng)，接過了家族傳承的使命，成為第四代守護者。

“雖然硝煙早已散盡，英雄也已遠去，但這片土地上的精神力量從未消散。”程博文帶領我們參觀展廳內(nèi)的400多件圖片與展品，這些珍貴的文物串聯(lián)起彭雪楓將軍的一生——從貧苦少年到抗戰(zhàn)名將，從《拂曉報》創(chuàng)辦人到新四軍四師師長，每一段經(jīng)歷都令人動容。“將軍上馬能打仗，下馬著文章，是名副其實的文武雙全。”程博文指著展柜中的《拂曉報》介紹，這張戰(zhàn)地油印報是將軍創(chuàng)辦的，他常常親自撰稿、參與編輯，許多社論專論都凝聚著他的深思遠謀，在宣傳群眾、鼓舞斗志、打擊敵人中發(fā)揮了巨大作用。采訪團成員久久駐足，心靈在歷史的洗禮中受到強烈震撼。

如今，夏邑縣已成為豫東重要的紅色教育基地，彭雪楓將軍紀念館更成為傳承紅色基因的重要陣地。“近年來，夏邑縣依托紀念館開展了很多紅色教育活動，每年清明節(jié)、烈士紀念日，機關干部、中小學生都會來這里瞻仰紀念。”程博文說，“‘雪楓精神’早已融入當?shù)馗刹咳罕姷木裱}。”

紀念館旁的雪楓小學，是傳承的重要陣地。“孩子們的思政課里有彭雪楓的故事，我常去給他們講將軍率部反‘掃蕩’、護百姓的事跡，教學樓‘緬懷先烈 立志成才’的標語，就是最好的教材。”窗外，紀念館的蒼松翠柏與雪楓小學的教學樓相互映襯，構(gòu)成了一幅紅色傳承的生動圖景。

在紀念館的留言簿上，一行行字跡力透紙背：“英雄雖逝，精神永存。彭雪楓將軍的事跡讓我們深刻理解了什么是初心和使命。”“今日之盛世，如您所愿。”“革命傳統(tǒng)，代代相傳。”這些留言，是人們對彭雪楓將軍的深切緬懷，也是對“雪楓精神”的傳承與弘揚。

烈日下，采訪團一行在彭雪楓將軍漢白玉半身像前肅立默哀、敬獻花籃。潔白的花籃映著漢白玉的溫潤，與展廳內(nèi)泛黃的歷史照片、留言簿上滾燙的字跡交相呼應，為這場“聆聽歷史回聲”的采訪，寫下莊重而深沉的注腳。

與前輩們相比，程博文的守護多了幾分“新意”——他會拍攝短視頻，用年輕人喜歡的方式介紹紀念館和彭雪楓將軍的故事。“新媒體能讓更多的人了解這里，吸引他們來實地感受。”程博文說，已經(jīng)有不少外地游客因為他的視頻專程前來緬懷革命先烈。

如今，程博文已是兩個孩子的父親，他總愛給孩子們講彭雪楓將軍的故事：“用他們能聽懂的話，讓他們記住英雄。”談及未來，程博文眼神堅定，“我會繼續(xù)講好將軍的故事，讓更多人了解這段歷史，傳承這份紅色記憶。我相信，只要我們一代又一代人不斷努力，‘雪楓精神’就會永遠閃耀光芒。”